纵使岁月流逝，草木枯荣，那一声声脚踏的声音也会在记忆的最初，在任何一个角落里，温柔地嘀喃。
——题记
那架缝纫机从我有记忆开始，就一直是饱经沧桑的样子：把手磨得透亮，脚踏上有大片大片的锈迹，机子上的装饰也落得不剩什么了。当室内光线好的时候，就会有一老一小坐在缝纫机前，阳光斜斜地洒在她俩身上——那就是我和外婆。
小时候，我常坐在外婆身边，看她为我踩脚面，缝衣服，“嗒嗒”的声音，竟成了我儿时回忆的一部分。我托着下巴，看外婆一下下地踩着脚踏，布满老茧的手按着布料，慢慢地移动，过上一会，就要眯着眼仔细地看看线有没有茬，拉一拉布，试试牢不牢。我呢，负责给外婆递彩线，看外婆拿着线一抿一瞄一穿一拴，另一种线就又流淌在布料上。
阳光满堂，映着外婆的白发，在皱纹间留下暖意。清风穿堂而过，吹送着祖孙的笑意：“囡囡，这颜色喜欢吗？”
“嗯，喜欢……”
苍老的稚嫩的声音一问一答，成型的彩布从案台上滑下，午后的暖阳恰到好处，这，就是亲情的样子吧。缝纫机，铭刻着我们的笑。它织出的不仅是布，更多的是亲情的温暖。
等我长大了，外婆说什么也要让缝纫机跟着我回城里。我至今记得，外婆固执得像一个孩子，一手推着缝纫机站在门口，一手紧紧地拽着我的手。“我不能跟着囡囡，帮她缝衣服了，带上缝纫机，你们还可以用来给囡囡做个鞋面。”妈妈拗不过外婆，只得带上这么个大家伙。外婆看着我们来来回回地安置缝纫机，再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下一下地摸着我的头，她的发丝间有了白雪的痕迹，似已将人生的色彩全部倾注到了织布的线上。
“有空了，回来看看。”
外婆笑着对我们说，眼中流露的却分明是不舍。坐上车，我轻轻抚摸缝纫机，案台上还有奶奶手心的温度，外婆或许是想让缝纫机替她看我长大吧，我想。余温汇集到我的手掌里，融合进血脉中，这是亲情的温暖。缝纫机，是外婆无声的爱，无论走多远都常伴我身边。
缝纫机到了我家，原以为只能蒙灰，没想到有一天，又用上了它。
这一次，坐在缝纫机前的人变成了妈妈。我的衣服破了，妈妈匆忙解了围裙跑下楼，从车库里搬出缝纫机，甩了甩手上的水，接过我手上的衣服，补了起来，“嗒，嗒，嗒。”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妈妈低头比较着线色：“这个颜色喜欢吗？”
“嗯，喜欢。”
尘封多时的记忆汹涌而出，妈妈的话与多年前那个午后的话语重合在一起，门外没有阳光，却有和那个午后一样的温暖蔓延到心底。一架缝纫机，承载着祖孙三代人的深情，皆系在了缝纫机下的针与线中。
嗒，嗒，嗒，这是记忆中亘古不变的声音，即使是在时空无常的变迁里，亦不曾改变过。
针线交错间，是人间至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