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相平平,身材还有些臃肿,如果放在人群中,你或许很快就找不到她了。同所有奔波生计的人一样,存在于我生活中的每一个缝隙。
她是厨房里忙碌的早点师傅,送我上下学的司机,是上拖厅堂下扫门庭的保洁员,是同龄人的混合体,是我口中的母亲。
我试图去找到她身上鹤立鸡群、引人注目的特点。但不可否认的是,那副普通人的忧郁面孔上没有任何灵气,如同枯萎的干花,孕育不出任何的香气。岁月啃食了青春时短暂的芳华,岁月又锈上了点点斑迹。黯淡无神的眼睛,关闭了心灵的窗户,像一眼浑浊的死水,滞留着愚钝。龟裂如干土般的双唇吐露不出任何天簌之音。生活的负担,更是如狂风摧折了枝干,使她的身子向前微鞠,背弓成一座小山,压在我的心头。
我也时常埋汰她,埋汰她浑身市侩气。如此矮小而平庸的一个女人,竟会在与人讲价时完全变了个样,暴怒如同母狮,恨不得地再长三尺,居高临下地将反方“辩手”驳斥个狗血淋头。在猛烈若急风骤雨的一炮话语中,对手无可奈何,只好夹尾而逃。更恼人的是她过分的谨慎,货比三家是惯用的手法。有一次,看到她小小的身板颤巍巍地骑着“小电驴”,在寒风中穿梭于清冷的街道上,只为在几家商铺里找到最实惠的,令人好笑得眼泪不住流,谁能想到这小个里蕴含着如此大的能量呢?
但她也有可爱的一面,平庸的皮囊下沉睡着的安静灵魂,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会醒来。那是在熄了灯以后,独属于我和她的故事时间,如果她不用去厨房烧该死的开水,那么她整个晚上都是我的,整个,连父亲也不能夺走分毫。窗外的风声,轻轻的呼吸,以及她格外香甜的声音,如蜜糖般浸泡在黑暗里。有时会有一条大鱼游进房间里,一位可怜的老伯伯,她沉默了一会儿,或许是叫张三李四的人追赶了一条大鱼三天三夜。
“他不吃饭吗?”
“嗯……”
“那鱼有多大?有博物馆里的恐龙那样大吗?”
笑声,嬉闹声,将鱼惊动了,摆尾消失在黑色中,母亲替我掖好被子。每个晚上,她都是如此的给我讲述着古今中外名著故事。此刻,她的灵魂是如此美丽,宛若玫瑰沾露而开,芳香将我稚嫩的心灵熏陶。如同一个天生的文学家,用最纯粹和天然的语言,点缀了我一个个漫漫长夜,连着天上的繁星与文字编进我的梦乡,让林黛玉、武松、奥利弗陪伴着我所有的黑暗与孤独。所以说,她整个晚上都是我的,整个……
就是这样一个普通、平凡的女人,无法再找到任何贴切的语言来形容她。因为我怕再写下去,眼泪就控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