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从外地来的人可能不知道“麻石巷”到底是什么,就算听过这名字,可能也没有见过“麻石巷”的真容。
作为广州老西关出生长大的孩子,我小时候一直无知无觉地每天都走的那种凹凹凸凸崎岖不平的路就是传说中越来越罕见的麻石巷。
板状的、大块的、长条的麻石,一格一格竖着铺就的巷子,麻石面略有凹凸却磨得平滑细腻,并不会突兀地竖起棱角来伤害住在这里的人们,但也肯定不适合人们穿着那种尖长的细跟高跟鞋踏过——但经年累月被数代人的拖鞋嘎吱嘎吱地走过,三轮车的胶轮咕噜噜地碾过,孩子们光着脚嬉笑着跑过,麻石巷似乎更加的质朴与平实了。
这灰扑扑的麻石巷见证了老广州许许多多的故事。
麻石巷里的老住户们每天都会拿着盆子,端个小板凳坐在自家门口这麻石巷,一边跟邻居聊天,一边手里飞快地捡菜、择菜,一双巧手把菜处理干净后,站起来拍拍臀部上的那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便走进屋里开始做饭。
而像我这种皮猴子小孩儿们,则会踢着拖鞋,穿街走巷,在这四通八达的麻石巷里游走着,嬉戏着,一时趴在这麻石上看看这里为什么有那么多蚂蚁路过,一时蹲在这巷口玩着“水鬼上岸”、“一二三红绿灯”,住在这麻石巷里的小孩的生活就是那么的简单——没有各种新颖的高新技术电子产品,却又有无穷尽的精彩韵味。
当家里的大人站在门口大喊一声“开饭啦”,那些玩得浑身脏兮兮的小朋友们就会手脚灵活地一格一格跳过这些大麻石,乱滚带爬地跑回家中,坐立不安地吃着那不怎么丰盛却是温馨无比的晚餐,心里却挂念着吃完饭怎么跟父母说自己要出门继续玩儿。
偶尔有那么一个两个调皮的孩子,则会躲起来继续与小伙伴玩游戏,跟前来寻找他们的家长在这麻石巷中玩着“躲猫猫”,但是皮猴子们总是斗不过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知道哪里有地方可以躲起来的大人们,只能被揪着耳朵带回家中挨一顿骂了。
在这老广州的麻石巷里,每天都有不同的故事发生,那些事情似乎都为人津津乐道,说也说不完。
但故事总会结束。
在广州的麻石巷越来越少了。一个大大的“拆”字,如血般的鲜红,印在我的心扉。老房子被拆,老邻居搬走,小伙伴去了别的地方读书。
一块块麻石被掀起运走,小巷中老街坊也没有了聊天的地方,孩子们的笑闹声也渐渐消失了。
那一条条麻石巷不见了,熟悉的老街坊也不见了,那种夕阳下母亲大声喊着“吃饭啦”让出来玩的孩子早点回家吃饭的声音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新楼房,一模一样的规制,却有着说不出的陌生感;一条条新起的水泥路,平整无痕,穿着那种尖长的细跟高跟鞋走过会发出嘎哒嘎哒的声音,也不容易让女士们摔倒出糗,却再没有人们穿着拖鞋那般随意地出来散步跟街坊们谈谈家里长短;新邻居难以见得一次面,偶尔在电梯里遇到了也只能尴尬地点点头,然后各自在那电梯里狭小的空间中沉默着。
不在广州麻石巷里长大和生活过的人,很难理解为什么老街坊们对脚下那些麻石板的眷恋与执着。
大概是因为,那些粗糙不平的大家伙们给老街坊们的印象,是它们一直会在这里,永远会在这里,它们是比房子和我们都还要更为长久更为可靠的存在,一直在那里倾听着每家每户大人们的家里长短,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像一个永远无法追溯的,很久很久之前的,被人郑重许诺下的誓言,永远地陪伴着老广州老街坊们。
被掀起、搬运出来的麻石的厚度都让人心中叹息,当初是谁铺设的它们——似乎都厚得还足够耐磨,还经得起几百年的风吹雨打,还经得起我们后面几代人在上面长年累月的奔跑磨损啊。
每当看到这个日新月异的国际大都市——广州,我都会想起那麻石巷,那麻石巷里发生的故事,那麻石巷里出现过的人们以及他们的笑容。
麻石巷的记忆,是属于广州的记忆,是广州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每忆至此,我都希望能把这些记忆在脑海中印得深一些,再深一些,让我跟新广州人和后代提起我们广州麻石巷时,能够跟他们诉说我在这里发生过的故事。
作文题目:印象·麻石巷
广东省广州市第四十七中学高一4班:李之闻